作者:張元珂(中國藝術研究院傳記研究中心副研究員)
從整體上來看,破解黃海形成之謎,再現黃海歷史,表達海洋文明之思,是作家趙德發(fā)在《黃海傳》(山東文藝出版社2023年5月出版)中所側重達成的幾個主題向度。第一章《亙古滄溟》包括四節(jié):“浩瀚大水哪里來”“洪州石河可曾有”“黃海之名何時得”“海中生物知多少”,從本體角度,秉承科學精神,探尋和解釋黃海在宇宙中的成因和演變過程。所講所述有例有析,重在以理服人。這也是能彰顯《黃海傳》新視角、新內容、新觀點的一章。第二章《藍海帆影》、第三章《紛紜激蕩》、第四章《巨變種種》以線性時間為序,以歷史人物、歷史事件、歷史遺跡、典型海戰(zhàn)(或與黃海緊密關聯的陸戰(zhàn))、民間傳說為依托,以古今對比、中西互鑒、鏡鑒當下為潛在訴求,分別傳述從古到今發(fā)生于黃?;蚺c黃海息息相關的歷史進程,總結內在于其中的歷史經驗。尾聲作結,以直抒胸臆、懷古托今方式抒發(fā)理想,寄托宏愿,即“愿黃海永遠是一片和平之海、和諧之海、豐饒之海、美麗之海”。
黃海漁歌(連環(huán)畫)畢敬虎畫
由此可以看出,致力于黃海形象及其內涵的整體性把握和總體性建構,并努力從中發(fā)掘和歸納出一種內在于歷史深處、對當下產生啟迪或建設意義的思想力量,是作者在《黃海傳》中所要極力達成的文學愿景。
從局部來看,以史為綱,以典型人物、事件、場景及其歷史關系的講述為中心,用心講述海洋知識、地方風俗、民間傳說等內容,構成作者在這部作品中一以貫之的行文方式。這也是確保《黃海傳》具備史學的知識性和文學的審美性的原因所在。實際上,在傳記創(chuàng)作中,從嚴格意義上來說,任何虛構都是不允許的。那么,傳記中的“文學性”是如何生成的呢?從對有效信息的甄別、提取、整合,到對內容和篇章結構的反復取舍、醞釀、剪裁,再到對講述視點、呈現方式和文體樣式的選擇、磨合、使用,都是“文學性”生成的重要來源。而“文學性”的有無或濃淡,又是衡量一部長篇傳記文學作品價值大小的重要標志之一。以此而論,作者在創(chuàng)作《黃海傳》中嚴格遵循傳記寫作的底線,即一切以史實為準,歷史、人物及其關系不能虛構,更不能篡改。在此前提下,他又特別青睞講故事方式,對歷史事件條分縷析地歸集或講述。比如,對徐福和弓月君等人東渡日本、中日甲午海戰(zhàn)、日俄海戰(zhàn)等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的述說,都很講究鋪墊、節(jié)奏、層次,努力做到清晰明了而又不失“故事性”。同時作者又注重對情調、場景氛圍的渲染或營構,以增強感染力。比如,在《北上與南下》中,對膠東軍區(qū)主力部隊挺進東北過程的講述,屢屢出現場景渲染和人物對話。作者在細節(jié)或細部進行謹慎而有限度的想象。比如,對吳齊瑯琊海戰(zhàn)交戰(zhàn)過程的描寫,其中有渲染,有細描,有特寫。這些描寫未必完全等同于歷史場景,但又是合情合理的。同時作者對史料觀點和原文使用盡可能以間接話語進行整合。這都是為確保這部傳記具有可讀性而在文學修辭上所作出的努力。
為黃海這樣一個既豐富又復雜、既實在又虛擬、既宏闊又具體的“龐然大物”作傳,是一種極富挑戰(zhàn)性、極具難度的文學創(chuàng)作活動。這從知識儲備、史料梳理、篇章構思到落實于紙面或電腦屏幕的具體寫作,其中任何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不可能輕松,都需要身力和心力的雙重合作與艱辛付出。在此過程中,如何探尋、甄別浩如煙海的文獻史料,如何進入、把握宏闊的海洋時空,如何認知、整合紛繁無序的歷史景觀,以及如何繼承、革新現代傳記理念,對于任何一位有志于為“宏大之物”作傳的作者而言,其中任何一環(huán),同樣具有不小的挑戰(zhàn)。從這個角度來看《黃海傳》,可以發(fā)現這是一部致力于開拓新領域的傳記作品。為城市和江河湖海作傳,是近些年傳記創(chuàng)作領域的一大熱點?!饵S海傳》為持續(xù)認知和闡釋這一現象提供了新話題。為黃海作傳,此前除不成體系的“片傳”或散記外,并沒有出現這種系統(tǒng)性的、總體性的全傳樣式。因而,對作者而言,如何為黃海作傳,即如何傳述黃海并賦予其相契合的傳記形式,幾乎是一種基于個人志趣的新嘗試、探索與實踐。因此,《黃海傳》在內容、寫法上的示范價值值得關注。
《黃海傳》還是一部以系統(tǒng)性和真實性見長、講述黃海故事、普及海洋知識的科普作品??破兆髌沸枰瑫r具備知識性、真實性、可讀性。以此來衡量《黃海傳》,知識性、可讀性自不必說,對真實性的嚴謹建構,更能凸顯其珍貴品格。真實性是任何類型傳記創(chuàng)作所必須堅守的第一要義。如果脫離真實,任何以傳記名義所從事的寫作都將失去合法性。作家趙德發(fā)長期生活在日照海邊,由此所激發(fā)和生成的對于海洋認知的“感官真實”,由不斷搜集和查閱各類關于海洋的書刊、史料所獲得的“文獻真實”,由親臨其境、田野調查所累積生成的“客觀真實”,以作家視野和經驗所淬煉出的關于海洋的“審美真實”,共同造就出作者關于黃海的形象、內涵及對其歷史的整體認知。在此過程中,從對地理學、歷史學、地質學、生物學等學科的知識儲備與運用,到對中外典籍、文獻、傳說等眾多文化資源的篩選與吸納,尤其可以明顯看出作者為創(chuàng)作《黃海傳》所傾注的無盡心血。對文獻資料的詳盡占有,對涉及黃海歷史的熟稔,對科學精神的謹嚴實踐,都讓人覺得這部傳記真實可靠。
雖然作者的講述格外客觀,足夠冷靜,且對事對人一般不作直評,但在其話語背后也不難體悟到尋求與現實對話的強烈愿望。這里既有對歷史教訓的深刻總結,也有對人類海洋文明的期許。作者寫道:“海洋文明,應該是人類認識到海洋對于世界的密切聯結,認識到海洋和人類是和諧的生命共同體,從而精心呵護海洋,和平利用海洋,讓世界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,為人類增加福祉的一種文明形態(tài)。”因此,《黃海傳》既是一部講述黃海何來、何樣、何為的歷史之書,也是一部審視歷史、面向未來的鏡鑒之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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