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楊思義
若從黃帝問道的崆峒山始,越過關山,西行至水洛城,再向南十里,便是古中安堡遺址(今莊浪縣水洛鎮(zhèn)郭堡村)。
走近村頭,但見屋舍儼然,紫荊如云,層層梯田宛若巨幅畫卷。人們在這里怡然自得地生活著,要不是數(shù)段殘垣斷墻,似乎很難再覓歷史痕跡。然而誰曾想到,這里卻是一代名將郭成、郭浩的故里。
九百多年前,以“澶淵之盟”為標志,北宋與遼烽煙漸息,卻無奈經(jīng)歷著夏、金的悄然崛起。
晚北宋七十八年建國的西夏,疆域遼闊:“東盡黃河,西界玉門,南接蕭關,北控大漠。”隨著國力不斷提升,西夏雄霸西北的野心空前膨脹,長達百年的宋、夏之戰(zhàn)就此拉開序幕。
精銳的西夏鐵蹄驟然入境,兵鋒所至,宋朝潰不成軍,大有不可遏制之勢。為有效防御西夏掠侵,北宋不得不擴大戰(zhàn)區(qū)、設置關隘。據(jù)《宋史·地理志》載,宋王朝在西北沿邊,先后共構筑城、關、堡、寨約五百座,在抵御西夏的特殊歷史時刻,發(fā)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北宋的城、關、堡、寨,又稱守御、照護、耕種、護耕,大多建在險要之處,由軍士及蕃民、寨戶、弓箭手共同戍守。其中招募的弓箭手是宋朝西北邊防軍中的一支勁旅,他們素質優(yōu)良,耐苦寒,善騎射,史稱:“使習險阻,利其田產(chǎn),樂其室家,以戰(zhàn)若守,一可當正兵之十,敵憚之。”
艱苦的環(huán)境以及與西夏持續(xù)百年的戰(zhàn)事,使得“兒童熟走馬,婦女能彎弓”,也鍛造了此地人堅毅沉著、果敢雄豪的性格。史籍云:“被邊之地,以鞍馬、射獵為事,其人勁悍而質木,皆剛直勇猛。”
北宋中期,宋、夏等民族矛盾舊益突出。一位來自德順軍中安堡的少年弓箭手脫穎而出,他隨軍討伐河州路白城叛羌,從征交趾、瀘南等戰(zhàn)功顯赫。后率軍駐守平夏城,并擊敗傾國而來的西夏大軍,威震邊鄙,此即北宋名將郭成。
黃沙百戰(zhàn)震西鄙
中安堡位于六盤山西麓,始建于慶歷三年(公元1043年),隸屬于德順軍(宋朝的地方行政區(qū)分為路、府、縣三級,與府平級的有州、軍、監(jiān))。涇原路安撫使王堯臣認為:“六盤山內(nèi)外,內(nèi)則為渭州藩籬,外則為秦隴襟帶,土地饒沃,生齒繁多。內(nèi)隴干城蕃漢交易,市邑富庶,全勝于近邊州郡。”故建德順軍“以蔽蕭關、鳴沙之道”。德順軍轄一縣一城六寨二堡。一縣一城即隴干縣與水洛城,六寨二堡即靜邊、得勝、隆德、通邊、治平、懷遠六寨及中安、威戎二堡。
歷史上的中安堡,作為邊防軍事體系的重要設施,退可做防御之“藩籬”,進可做反攻之“基地”,與水洛城一道成為控扼秦隴要沖的戰(zhàn)略重地。在這個區(qū)域,中安堡與水洛城、石門堡(今莊浪縣萬泉鎮(zhèn))、結公城(今莊浪縣南湖鎮(zhèn))、虎耳城(今莊浪縣通化鎮(zhèn))、王家城(今莊浪縣韓店鎮(zhèn))共同構建了牢固的防御體系,使西夏鐵騎十分忌憚,未敢輕易入侵。
中安堡北向拱衛(wèi)水洛城,西向可馳援石門堡,又與劉滬將軍曾駐軍的旗鼓山(今水洛鎮(zhèn)二房李家村)互為犄角,終成一代戰(zhàn)神的搖籃。
這里有馳馬習武的校場,亦有讀史與兵法的草廬。傳說郭成從軍前,青峰之巔到處有他的身影。每當眺望雄偉矗立的塔山主峰及氣宇軒昂的鷂子嘴、火焰山諸峰,胸中頓生揮戈擁兵,北定夏、遼之志。郭成平生最推崇放牛出身的三國名將鄧艾,耕讀之余,效鄧艾往事,指山川為陣,草木為兵,胸中推演兵略,后果在平夏城一戰(zhàn)定邊,讓西夏視之若神:“但有郭成處,不敢言兵。”
讀《宋史·郭成傳》,讓人胸中陡增一股英豪之氣。
少年從軍的郭成,勇而有謀。宋神宗元豐四年(公元1081年),宋朝乘西夏宮廷政變,興鹿延、涇原、環(huán)慶、熙河、河東五路之師征討。郭成隨涇原路副都總管劉昌祚出師胡盧河(今寧夏固原清水河),進軍靈武(今寧夏靈武縣)。西夏十萬雄兵在漫嘚隘(今寧夏同心折死溝口)阻擊宋軍,大有虎吞之勢。諸將聞之色變,欲改道東出韋州(今寧夏同心韋州)。
前鋒主將郭成不為所動,率精騎及神臂弓箭手,以少勝多,在磨臍隘一舉擊敗夏軍。隨之,引軍經(jīng)鳴沙(今寧夏中寧鳴沙),直至靈武城下。當時,守城大將騎白馬馳突挑戰(zhàn),其勢懾人。劉昌祚環(huán)顧諸將:“誰能取此者?”話音未落,郭成挺槍出陣,直取該將首級,夏人盡駭。
雄踞葫蘆河川的平夏城(今寧夏固原),是控扼西夏入宋的關口,也是通往河西走廊的咽喉要道,宋、夏兩國皆視之為生命之城。平夏城自修筑始,便屢屢遭到西夏“過河逼寨,奔突殺人”的挑釁與侵犯。哲宗紹圣四年(公元1097年),渭州(今甘肅平?jīng)?主帥章楶召集諸將詢問:“誰可為守?”,眾人公推郭成。
這里,注定會成為兩軍殊死搏殺的戰(zhàn)場。
公元1098年,“夏人恚失地,空國入爭。”西夏梁太后與崇宗趙乾順親提數(shù)十萬精兵,由六路統(tǒng)軍嵬名阿埋圍攻平夏城,監(jiān)軍妹勒都逋率部攔截北宋援軍,自沒煙峽(今寧夏固原黑城鄉(xiāng)莧麻溝峽)連營百里,飛石激火,高車云梯強攻十四晝夜。郭成面對數(shù)倍之敵,冒劍雨矢石,舍身奮戰(zhàn),使夏軍始終未能前進一步。
此后,郭成又與涇原路第十三將折可適率鐵騎,乘隙突襲天都山一帶的西夏軍營,生擒西夏六路統(tǒng)軍嵬名阿埋、監(jiān)軍妹勒都逋等三千余人,繳獲牛羊十萬余頭,夏主震駭。
郭成一軍,獨敗西夏主力,大破百里營寨,乘勝攻占天都山(今寧夏海原),進筑西安州城(今寧夏海原西安)。自此,西夏勢衰。
“威震西鄙,雖小兒、女子皆知公名。”立下赫赫戰(zhàn)功的郭成,被宋廷升為雄州(今河北雄縣)防御史、涇原路鈐轄。
崇寧二年(公元1103年),為御防西夏入侵,宋徽宗詔令會州(今甘肅靖遠)筑懷戎堡,西安州(今寧夏海原)筑綏戎堡,命郭成督二州并力修筑。時值隆冬,郭成風餐露宿,冒大雪往來巡視,終因過度積勞染疾而逝,年僅四十。
并二州之力筑堡的總督,與將士患難與共。“暴露雪中”與“輕財好施”,是史書對他的最高評價。
郭成病逝于邊關戰(zhàn)地,廉訪使王孝竭上表朝廷:“郭成為官輕財好施,屢建戰(zhàn)功,名震西鄙。”帝悼之甚,“賜以金帛,官其子婿。”并擬旨:“郭成盡忠報國,有功于民,宜載祀典。”
朝廷隆重為郭成建廟、塑金身,徽宗皇帝御筆親書,榜其廟曰“仁勇”。
一個少年從軍、戎馬一生的戰(zhàn)士,一個篤于風義、體恤民情的廉吏,一個讓敵國盡銳出戰(zhàn)而鎩羽敗歸的邊關名將,在正當其壯的美好年華,裹革馬尸。淌過湯湯的水洛河,將軍永遠回到了故鄉(xiāng)。
青山有幸!中安堡的熱土之下,安葬著一名把一生都奉獻給了國家的老兵。
英風壯節(jié)誰堪比
“跡其父流風余烈,奮孤忠,抑大難。”又一顆將星,在中安堡冉冉升起。
徽宗年間,西北邊陲,宋夏戰(zhàn)場,少年郭浩初出茅廬。
西夏千余騎“鐵鷂子”,團團圍住百名宋軍,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騰騰殺氣。驀地,少年郭浩縱馬如風,挺槍入陣,閃電般直取兩將首級。西夏鐵騎,素以驍勇善戰(zhàn)著稱,在少年將軍面前,噤若寒蟬,不敢上前半步,宋軍全身而退。
郭浩隨大將種師道筑葺平砦,西夏搶占要隘,切斷水源,宋軍面臨滅頂之災。危急時刻,郭浩率百余勇士驟然殺入,縱橫沖突,西夏守軍潰敗而散。奪回水源,拯救西征大軍,郭浩創(chuàng)建了不世之功。
石尖山,與西夏激烈廝殺的戰(zhàn)場。一支飛箭射中郭浩左肋,在殊死決戰(zhàn)的緊要關頭,郭浩帶箭大呼,奮神威生擒一將,敵軍見之大駭,盡失斗志,瞬息即潰。
宋、夏邊關的烽煙尚未平息,而晚北宋一百五十余年建國的金朝,卻早已磨刀霍霍、揮兵南下。公元1127年7月,金兵攻破汴京,俘徽、欽二帝,北宋滅亡,史稱“靖康之恥”。
風雨飄搖中建立的南宋政權,如履薄冰。
經(jīng)歷了亡國之痛的郭浩,盡管手提銳旅,怎奈時局不濟,獨木難支。富平會戰(zhàn),更讓郭浩久久不能釋懷。
“富平之戰(zhàn)”,南宋傾西北之力,軍資充沛、戰(zhàn)將如云。本來,那場大戰(zhàn)不是不可以打,也并非打起來南宋必敗。參戰(zhàn)富平的宋軍數(shù)倍于敵,且不乏猛士良將,吳玠、吳璘、郭浩、劉锜等都是載入青史的一代名將。然而這場戰(zhàn)役卻未能成為埋葬侵略者的墳墓,反而膨脹了金人滅宋的夢想,南宋王朝幾乎被傾覆。
會戰(zhàn)前夕,宋朝大半壁江山淪陷。南宋偏安一隅,急需一場穩(wěn)定軍心民心的戰(zhàn)役??上В臍q就被賦予“半天下之責”重任的張浚(川陜宣撫使),年輕氣銳、剛愎自用,屢犯兵家大忌。
大敵當前,在“諸帥恥于不武,莫敢建言”的氛圍中,郭浩獨諫:“敵鋒方銳,且當合守其地,猗角相援,候釁而動。”
這是一個最基本的軍事知識,作為主帥理應了然于胸。但這個建議只得到同鄉(xiāng)將領吳玠的贊同,其余諸將紛紛順張浚之意:“我?guī)煍?shù)倍于敵,又前阻葦澤,敵有騎不得施,何用他徒?”
兵以利動,地勢不利,將何以戰(zhàn)?就這樣,張浚不用郭浩、吳玠謀略,竟以陣前一片葦澤為屏障,棄高阜要地作戰(zhàn),錯失地利優(yōu)勢。
大戰(zhàn)初期,金國陜西諸路都統(tǒng)洛索和兀術大軍還未會合之際,張浚不知“上兵伐謀”,更不解“兵者,詭道也。故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遠,遠而示之近;利而誘之,亂而取之,實而備之,強而避之,怒而撓之,卑而驕之,佚而勞之,親而離之。攻其無備,出其不意。”的要義。他沒有圍攻近處的洛索守軍,也沒有伏擊星夜急馳的兀術援軍,錯失戰(zhàn)機。
主帥張浚羽扇綸巾,在遠離戰(zhàn)場百里之外的曲池遙控指揮,坐等勝利捷報,其作派更為金人所笑。
“約日與金會戰(zhàn)”“書往,金人不報。及書數(shù)往,而洛索軍己馳至富平之北,與兀術軍遂成合擊之勢。”“(張)浚猶遣使約戰(zhàn),金即許之。至期,金兵又不出戰(zhàn)。”張浚以為洛索膽怯,曰:“吾破敵必矣”。幕客甚至給金將洛索送去婦人服飾,羞其怯懦不戰(zhàn)。
未能知己知彼的張浚嚴重錯估了對方實力,仍以大國上將自居,將自身全然暴露給敵軍,欺金兵奈我何。如此張浚,堪比二千多年前迂腐遭敗的宋襄公。
反觀金人用兵:“兀術軍星夜驅馳”入關與洛索會兵。洛索則以拖延戰(zhàn)書之法,麻痹宋軍。時機成熟后,即“選三千騎蓐食”(天不明就地進食,以求保密),同時“令折合孛堇(貝勤)囊土填淖,徑襲鄉(xiāng)民小寨。”
被張浚和其他諸將視為屏障的陣前蘆葦沼澤,自然不可能成為屏障。當金兵不動聲色填實葦淖后,選擇襲擊毫無防守力量的鄉(xiāng)民小寨。
當時,張浚集西北五路兵,合四十萬,馬七萬匹。又貸民賦五年,金錢糧帛之運,不絕于道,物資堆積如山。各路運輸軍資的鄉(xiāng)民自為小寨,以車馬為衛(wèi),連綿不絕。洛索正是抓住這個破綻,發(fā)動突然襲擊,驅趕奔亂的鄉(xiāng)民,踐各兵寨而入,頓使宋軍大亂而無法作戰(zhàn)。不消一日,張浚經(jīng)營的西北會戰(zhàn)便土崩瓦解,金人所獲軍資,不可勝計。
假如富平會戰(zhàn)的總指揮不是書生意氣的張浚;假如作為主帥的張浚能親臨前線,周密部署,使五路大軍發(fā)揮整體優(yōu)勢;又假如張浚有自知之明,以若谷胸懷,采納郭浩、吳玠之策,搶占戰(zhàn)略要點,切斷洛索、兀術欲合之軍,然后以數(shù)倍兵力,合圍洛索、伏擊馳援的兀術。那么,這場會戰(zhàn),斷不至于“五路俱失、喪師三十萬”而使夲來就舉步維艱的南宋朝廷更是雪上加霜。
面對危急局勢及虎狼之師,渾身是膽的郭浩,依然完美演繹了一個愛國將領的傳奇。
建炎二年,宋室南渡,金兵揮戈直取長安。至涇州,守臣夏大節(jié)棄城而逃,郡人皆降。知原州的郭浩率二百勇士夜半而來,奪回州城,活捉大批金兵。第二天,釋放所有俘虜且言:“我郭浩也,語汝帥,欲戰(zhàn)即來決戰(zhàn)。”金將懾于郭浩威名,自知不是對手,悄然遁去,涇州復歸南宋。
郭浩升環(huán)慶路兵馬鈐轄,知涇州。不久,調鄜延路,代理經(jīng)略安撫司。當時,鄜延路(今陜西富平、延安一帶),東臨金人,西界西夏,二敵相侵,僅存保安(今陜西志丹)一軍和德靜(今陜西榆林)一寨。郭浩間道至德靜設置安撫司,招收流亡散兵,腹背受敵卻對壘長達一年之久,金、夏兩國之敵竟不敢犯。郭浩調離此地后,西夏即刻擁兵侵占,權帥耿友諒僅以身免。
紹興六年(公元1136年),郭浩任金州(今陜西安康)知州兼永興軍(今陜西西安)路經(jīng)略安撫使。金州,作為“蜀之后門”“外控邊陲,內(nèi)連巴蜀”,是連接川陜與荊襄戰(zhàn)區(qū)的樞紐地帶,其戰(zhàn)略位置無疑十分重要。然而,金軍掠侵之后,《宋史》稱:“金州殘弊特甚,戶口無幾。”面對如此局面,郭浩“輯流亡,開營田”,不僅成為抵御金兵的一道長城,更為南宋王朝提供了經(jīng)濟保障,“積贏錢十萬緡以助戶部”。朝廷傳令嘉獎,“凡奏皆得專達”。
紹興十四年,郭浩以樞密院都統(tǒng)制屯軍,任金(今陜西安康縣)、房(今湖北房縣)、開(今重慶開縣)、達(今四川達縣)州經(jīng)略安撫使兼知金州,鎮(zhèn)守川陜,與吳璘、楊政一同成為南宋川陜防線“三大將”。
“但使龍城飛將在,不教胡馬度陰山”說的是出自隴右的西漢名將李廣。一千多年后,頗具“飛將”雄風的郭浩,軍旗到處,金、夏將士無復再有囂張氣焰。
紹興元年,金軍數(shù)萬鐵騎破饒風嶺、盜梁洋、入鳳州,攻和尚原,郭浩與吳璘往援,所獲萬計。
紹興四年,金人以步騎十余萬進窺川口、抵殺金坪,郭浩與吳玠大破之。
紹興九年,金人背盟,兀術帥傾國之兵分四路大舉南侵。金右副元帥完顏杲由山西渡黃河入陜西,宋廷亦任胡世將為川陜宣撫副使,以郭浩為樞密院都統(tǒng)制、吳璘為右軍都統(tǒng)制、楊政為川陜宣撫司都統(tǒng)制,展開陜西爭奪戰(zhàn)。吳璘赴寶雞渭水之南,分據(jù)要害拒敵,郭浩、楊政以為聲援。
郭浩先后知金州、延安府、永興軍兼陜西宣諭使,節(jié)制陜西諸路軍馬,集鄜延、環(huán)慶之兵,大敗金兵,攻克醴州(今陜西乾縣)。
完顏杲攻彬州(今陜西彬縣),郭浩率師阻擊于三水(今陜西旬邑縣),迫使金兵退守鳳翔而一籌莫展。
紹興十一年,金人合兵五萬,欲取熙(今甘肅臨洮)、秦(今甘肅天水),進窺陜南。胡世將召郭浩、吳璘、楊政會商仙人原(今陜西鳳縣),宋、金隴右熙、秦爭奪戰(zhàn)拉開序幕。
吳璘赴秦州發(fā)動攻勢,大敗金兵。楊政擒金萬戶通檢于寶雞城外。郭浩出師商州(今陜西商縣),向陜(今陜西陜縣)、華(今陜西華縣)、同(今陜西大荔縣)、虢(今河南靈寶縣)進擊,勢如破竹,連下四州,金人首尾不能相顧。
宋高宗召見郭浩,拜檢校少保,還鎮(zhèn),賜以御府金器、繡鞍,仍官一子文資,賜田五十頃。
郭浩辭曰:“臣父子起身行陣,不敢忘本,愿還文資。”當時,韓世忠、劉光世、張俊等大將的子孫按慣例皆授文資(兩宋時期文資重于武職),獨郭浩辭還子文資,大有“強虜未滅,何以家為”的豪壯。
郭浩在金、房、開、達州經(jīng)略安撫使兼知金州的任上病逝,朝廷贈“檢校少師”,謚“恭毅”。淳熙元年,立廟金州。
遙想郭浩當年,面對十倍于己的西夏鐵騎,單槍匹馬,入陣斬將,以一騎逼退千余雄兵,何其勇也!
帶箭沖鋒斬將,摧敵斗志,一舉扭轉戰(zhàn)局,何其烈也!
率二百勇士克復一座“軍民皆降”的落陷之城,嚇退強敵,何其雄也!
金、夏相侵的夾縫間,以流亡之人為兵,豎起大宋旗幟,兩國精兵竟不敢覬覦,何其威也!
獨提銳旅,連克數(shù)州,勢如破竹,何其壯也!
鎮(zhèn)守金州,在“殘弊特甚”的底色上,興利除弊,屯軍營田,“積羸錢十萬緡以助戶部”,何其廉也!
清輝脈脈照豐碑
戰(zhàn)爭的硝煙已然散盡,水洛河緩緩從村前流過。我們在將軍曾經(jīng)走過的古道上尋蹤,在將軍曾經(jīng)瞭望歷史的中安堡之巔神馳。一代名將留給后世的,是一座永無竭盡的精神寶藏。
公元2012年,《宋史·郭浩傳》出現(xiàn)在高考試卷中,八百多萬考生的英雄情結被再次點燃,無數(shù)愛國人士、學者步履不息來到中安堡遺址訪古,人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有功于社稷的英雄。
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。
誕生一代名將的中安堡,成為莊浪在秦隴防線最早的軍事城堡。與中安堡毗鄰的水洛城,則是被譽為南宋“擎天之柱”吳玠、吳璘的故居。
曾震驚朝野的“爭水洛城事”,讓水洛城與范仲淹、歐陽修、劉滬等歷史人物一同永垂青史。
水洛城、中安堡雙城屹立,標志著該地再次進入高光歷史時期。
以水洛城、中安堡為中心,漸次形成了該地嚴密的軍事防御體系,又修造若干護耕堡,招募大量弓箭手,容納八方商賈,從而在抵御西夏的前沿陣地,出現(xiàn)了一派屯軍營田、貿(mào)易往來的繁榮景象。
中安堡與水洛城隔河相望,這條河就是流淌千年的水洛河。
《水經(jīng)注》云:“導源于隴坂,經(jīng)水洛亭,沿西南流,入渭河。”這條古老的河蜿蜒而下,經(jīng)三國街亭古戰(zhàn)場(今莊浪縣韓店鎮(zhèn)),過大宋名郭水洛城,繞中安堡故址西入渭河。朵朵浪花揮灑著諸葛孔明痛斬馬謖的淚水,又仿佛吟誦著將軍劉滬蕩氣回腸的忠烈故事。當年,劉滬率軍渡水洛河追擊羌兵,在石門堡收降鐸那廝等少數(shù)民族首領,建立宋漢政權。數(shù)十年后,郭成郭浩父子、吳玠吳璘兄弟又飲馬水洛河,由此馳向御夏抗金的大戰(zhàn)場。
湯湯的水洛河,銘記著英雄的最后歸宿。
劉滬逝后,當?shù)鼐用裾诘勒堅嵊谒宄?,四時祭祀。
吳玠逝后,從仙人關抗金前線運回靈柩,葬于水洛城西北,后世稱“吳王墳山”。
郭成、郭浩父子征戰(zhàn)到很遠的地方,心中依然深深眷戀著故鄉(xiāng)。據(jù)族譜序中述:“自宋徽宗時,始祖諱成,字信之,于德順軍隴干中安堡居焉。始祖在平夏中名震西鄙。至紹興年間,二世祖諱浩,字充道,有勇略,屢敗金人,封為樞密院都統(tǒng)制。歿后卜葬于郭家店(今水洛鎮(zhèn)郭堡村)東山。后嗣守墓于斯,遂家也。后水決城(中安堡城墻),乃傍山居,復筑堡于莊右,名曰郭家堡子莊。”
清風習習,山莊上升起裊裊炊煙。歲月在這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痕,倘若除去曾經(jīng)爭鳴的鼓角,水洛河兩岸土地肥沃、樹木蔥郁、小鳥啁鳴,縱目遠眺,但見群山連綿,如臥牛、如奔馬、如散逸的羊群,儼然一幅桃源樂土。
中安堡之北則是“北連大漠,南界汧隴”由西北向東南蜿蜒240公里、縱貫寧甘陜?nèi)〉拿шP山。它雄踞黃土高原腹地,控扼絲綢之路要沖,北拒朔漠,南控巴蜀,襟帶隴右,拱衛(wèi)關中,宛如巨龍橫亙在關隴大地。
這里是華夏文明的發(fā)祥地,有成吉思汗率雄兵避暑的歷史遺跡,更有一代偉人“天高云淡,望斷南飛雁,不到長城非好漢,屈指行程二萬。六盤山上高峰,紅旗漫卷西風,今日長纓在手,何時縛住蒼龍。”的豪邁詩篇。
朝那湫,一個神秘而讓人感悟歷史滄桑的地方。“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伏羲”,《山海經(jīng)》中被稱為雷澤的,即中安堡之北的朝那湫。它是華夏第一國一一華胥國的都地,也是華夏始祖伏羲、女媧誕生地,歷史地位崇高而神圣。
橫跨歐亞的絲綢之路,經(jīng)中安堡東北,蜿蜒在大山深處,空曠而遼遠。悠揚的駝鈴聲響徹木峽道、雞頭道、番須道(又名張綿驛)、隴坻道、回中道等著名古道,見證了該地連接關中、西域的偉大變遷。
走進歷史的中安堡,厚重而滄桑。
這里,因其獨特的戰(zhàn)略位置而成為一座御夏抗金的雄關;因傳統(tǒng)農(nóng)耕與牧游文化的交織并存而五谷飄香、牛羊遍野;也因十多個民族的和睦融合而商賈云集、百業(yè)興旺。然而,自南宋以來,這里的人們飽受戰(zhàn)亂與貧窮的洗禮。金人的侵略,讓這里戰(zhàn)火不息,自然生態(tài)也因兵燹匪患而急劇惡化,至明清時期,這里已是滿目瘡痍而“苦甲天下”。
幾百年后,劉滬以及郭成、郭浩、吳玠、吳璘等英雄人物“忠烈義勇”的愛國精神,激勵這里的人們鑄造了“實事求是,崇尚科學,自強不息,艱苦創(chuàng)業(yè)”的“莊浪精神”,世代渴盼的和平幸福之花,終于處處盛開。
一代將星,在歷史的長河不會漸落。時光馳過八百多年,郭成、郭浩譜寫的傳奇,依然璀璨奪目。
郭成、郭浩創(chuàng)建的“郭家軍”與吳玠、吳璘創(chuàng)建的“吳家軍”,一同成為南宋王朝賴以自豪的王牌軍。郭成、郭浩之后,郭棣、郭杲、郭果以及郭倪、郭倬、郭僎等相繼為將,其中四人曾位至殿帥,先后掌控禁軍長達三十余年,榮寵甚厚,時稱“殿帥之家”。
除掌禁軍外,“郭家軍”在地方也手握兵柄。南宋在長江流域共設九支大軍,郭氏子孫在其中七支大軍中任過主帥,從宋孝宗淳熙至宋寧宗開禧的三十余年,郭家堪稱最為顯赫的武將世家。
郭成、郭浩四代為將,宋夏、宋金戰(zhàn)場均有他們建功立業(yè)的身影。至明朝,其后裔郭堅曾任涿州(今河北涿縣)知州,郭遡曾任指揮僉事、陜西都指揮,郭循曾任南京兵馬司、南城兵馬指揮司副指揮,郭賜曾任散官、督堂等,他們都在不同時期擔任過朝廷要職,名重一時。
如此顯赫的家族,既有名垂青史的英雄,亦有位高權重的將領、良吏。除國史、地方志以及族譜記載外,在將軍故居,立有宋、元、明、清百余座關于家族著名人物及其事跡的各類石碑,當?shù)胤Q之為“石碑場”。
“石碑場”,不僅成為遐邇聞名的古跡,更成為家國情懷的一種象征。遺憾的是,這些石碑經(jīng)清朝和民國兩代戰(zhàn)亂而遭毀大半,后又經(jīng)“文革”十年,終被損失殆盡。
山還是那座山,河還是那條河,歲月轉瞬就是幾百年。
曾經(jīng)偌大的“石碑場”以及一代名將的墳塚,早已了無痕跡。佇立于將軍故里,一聲沉重的嘆息,久久縈繞于懷!
然而,石碑不在口碑在,墳冢早已留存在人們的心中。時至今日,我們依然懷念“名震西鄙”“輕財好施”的郭成;也依然懷念“英風壯節(jié)”“廉明資政”的郭浩。歷史的“石碑場”中,高高矗立著他們的一座豐碑。
憑吊逝去的歷史,默默為郭成、郭浩父子喝彩:“關山蒼蒼,洛河湯湯。將軍之風,山高水長。”
- 2024-05-22僅存續(xù)22年的神秘西涼國究竟在哪?創(chuàng)始人為李廣后代
- 2024-05-22漢代人“考公”考什么 “牘”家爆料邊塞冷知識
- 2024-05-22從兩千年前一次“延期返崗” 聊聊古人休假那些事
- 2024-05-22名家如何破譯白塔山神秘蝌蚪文?至今仍是未解之謎